先生延陵之乡，闻父老侈传季子让国事，未尝不想慕其清风高节，以为古之贤人君子也。或曰贤矣，惜其让国以阶乱也。始窃疑之，及读吴氏之春秋，至吴子使札来聘之传，乃知或者之言，自康侯发之，而前此未有也。呜呼，是果仲尼之旨乎哉，吾不敢知也。仲尼之称夷齐也，曰求仁而得仁，吾则谓季札当日之事，正与叔齐相等，埒孤竹之立齐，寿梦之立札，其承父命一也。齐之逊伯夷，札之逊诸樊，其重天伦一也，皆求所以遂乎志者也。何也?大道既隐天下为家，而后有立嫡以长之制。此盖先王顺人情，合天理，已乱息争之大道也。是故为嫡者，苟不至于大无道而足以亡国覆宗者，不可易也。况诸樊以札之贤而欲致国于札，此又未可以常人论者，札之不当有国也亦明矣。因是而传国以嫡，则以次相承而乱原不庶乎其息哉。是札之让国也，正所以已乱也。若曰兄终弟及，亦礼也。是言兄弟之无后者也。否则如泰伯之去而不返，否则如伯邑考之卒而弗嗣，要之不可以为常也。此武王崩，成王立，周公虽贤圣，而竞居冢宰之位也。光惟杀僚，故以札宜有国为辞而仗义执言，以詟服吴人耳。奸雄之窥窃，大抵然也。未可遽以为信也。札果立，则光又肯以己乎?馀祭夷昧之立光尚少也。至僚之时，而光之有国之心，则有未尝一息忘也。观其乘闲而发可知也。是吴之理乱，世之所以必至也。纵不在僚，亦迟速闲耳。杜元凯曰：吴自诸樊以下，兄弟相传而不立嫡，是乱由先人始也。此之谓也，不究不原，而归罪札，札其可以承领乎?康侯知札之贤，而惑于春秋名札之旨，故其为说如此。窃惟春秋之作，内夏外夷，其大防也。

　　书名、书字、书爵、书人，其凡例也。故外国之使率以名书吴，自申公巫臣之来，始通于上国，盖禹贡之所不及春秋之所不录者也。札虽贤，夫子虽贤，札其肯以一人之故，而坏夷夏之防乎?其例于泰伯使术楚予使椒也，夫复何疑。若其所以贤之者，则固有在也。观其一则曰，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也者;一则曰延陵季子之于礼也，其合矣乎?夫礼也者，人之大端也。所以达天道顺人性之本也。礼云礼云，可以归诸让国生乱之人乎?吾见其必不然也。吁夫子在夷齐则曰仁，在季子则曰礼，礼亦仁也。是又可以知孤竹寿梦之命不可以公私论也。如以公私论，则从治命不从乱命，而伯夷之让，又非矣。呜呼，知此可以得春秋之旨矣，可与论札矣。